番外四

小黑趕緊去扶宸年。他沒想到他這麽……哎， 就不該信他的， 什麽都會做， 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可能嗎？

宸年皮膚白，被砸到的面部出了個紅印，看起來怪可憐。

“我沒事。”宸年說。

說起來真丟臉，就是把這些空的果籃壘起來放上推車拿進屋子，他都做不了。

陸少瑾一定覺得自己遜斃了吧。

宸年不敢看他眼睛， 他好像什麽事都做不好， 永遠都在給陸少瑾拉後腿。

他一定覺得自己是拖累吧。

他還是回去算了。

宸年從亂滿地的果籃出來，也沒去整， 低著頭往外走。

陸少瑾皺著眉， 臉上卻有笑：“東西搞成這樣就走了？”

“不然呢？”

“壘回去啊。”

陸少瑾說著， 往前走，一個一個地把它們壘起來。

“有扣合處，把底部和上部扣起來， 它就不會掉了。”陸少瑾輕輕松松把果籃扔在一起， 讓宸年再試試。

宸年果然能做好。

“你看，這不就做好了。”陸少瑾說。

宸年望著壘好的果籃，說：“那我繼續吧。”

果籃壘完，宸年和小黑把推車推進房子。陸少瑾拉著尹西的手繼續往外走。

“宸年， 他記得以前的事嗎？”

那個女孩和周斯然還有岑歡他們， 計劃好了要自殺， 選擇意志力和精神世界最薄弱的宸年， 用死亡來對他們的父母，以及岑老師進行反抗。

尹西不懂他們是如何平靜地商量讓其中一人自願死去，也不敢想象才十幾歲的孩子，就怎麽有這樣的勇氣。

太驚悚了。

“他這幾年一直治療，應該還有印象。”說到這個，陸少瑾沈默了。

當時，那個女孩約宸年出去，他是事後才知道。那個培訓基地裏，所有人看似都乖乖順從，其實心裏都隱藏著反抗的種子。這陸少瑾一直都知道。

人的人格可以改造嗎？

答案是可以，只不過有些個體的基因接受不了外力的改變，它們的潛在基因會指揮人們做出反抗。

那些人中，也有變得很成功的人。

有些變成了巧舌如簧的演說家，有些成了溫婉優雅的富家太太，有些成了美麗動人、擁有七竅玲瓏心的光鮮明星。

當然也有適應了人格的改造，但是依舊默默無聞的人。他們對過去的另一個自我毫無印象，甚至都不知道曾經有過另一個自我。

想想也真是讓人悵然若失。

“你真厲害。”尹西由衷說。

不管是對待宸年、高量達、她、還是小黑和李銳，他總是擁有無限的耐心。明明他這個人脾氣暴躁，不好說話，動不動就用拳頭解決問題，可他真的很強啊。

他的拳頭會打人，同時也會保護人。他的優點如此明顯，甚至無法讓人忽視，那些人居然說他的殘次品。

到底誰才是殘次品，或許還別有定論吧。

“喜歡你誇我。”陸少瑾捏捏她手。

尹西手被他握得滾燙燙的，有點難受，但又不想松開。

“我們要回高陵嗎？”

想讓他帶著一身榮耀回去，不為她，不為小熊，只為他自己。

其實這些年陸少瑾做出成績的事已經傳開了，尹媽就來過電話問幾回。她擔心陸少瑾忙著生意，小熊的陪伴也顧不上，特意讓尹西多留心。

尹媽對陸少瑾不親，逢年過節把她接過來生活，她和陸少瑾只有短短幾句交流，連眼神接觸都很少有。反倒是很喜歡小熊，一來就抱著小熊叫她學字寫字。

學習上小熊隨陸少瑾，從小就顯露了學渣特質。教了幾十遍從一數到十，今天背對了，明天又背漏，像是故意，每次都能把尹西氣出內傷。

“你想回？”

這幾年尹西在研究所上班，又有小熊，陸少瑾也是全國各地四處跑，所以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沒回高陵，直接把兩方老人接來首都，今年尹西想過點不一樣的，而且離開高陵很久了，她也想回去看看。

尹西點點頭，巴巴地看著他。

“你是一家之主，聽你的。”

“宸年呢？到時候要帶他一起回去嗎？”

而且他這個年紀，也確實該考慮終身大事的問題了，追來的那女孩子也不知和他什麽關系，怎麽讓他怕成那樣。

“看他怎麽想吧。”

當年宸年告訴他，他會有一個新媽媽的時候，陸少瑾其實心裏很難受。那時候雖然半大不小的，但是他已經隱隱知道家裏的糾葛。

縱使知道陸媽不是他親媽，他對她依然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宸年被送走的時候，他也沒有挽留。他也曾經想過，如果那時候，他開口了，提出讓宸年進入陸家，也不知會是什麽情況。

家裏會一團亂吧。

陸少瑾帶尹西圍著果園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正好中午。

李銳已經蒸了水蒸蛋給小熊吃，宸年在幫工人把果箱搬上車，看起來狀態挺好。

“他沒事吧？”小黑過來的時候，陸少瑾問。

“沒事，挺能吃苦的。”

“別讓他做太重的活。”

“明白。”

小熊拿著小碗朝陸少瑾和尹西走來，她吃了滿嘴的雞蛋羹，翠綠色的恐龍睡衣也臟了。

“你怎麽這麽臟？”尹西找餐巾紙給她擦臉。

小熊吃飯不挑食，吃什麽都吃得很有味兒，尹西覺得她這點太好，丟在一邊都能自己吃飽。

“李叔叔說一會兒再洗澡。”小熊萌萌說道。

“你自己洗。”

“不！”雞蛋羹準備吃完，她仰著頭把碗裏的雞蛋羹倒嘴裏，吧嗒吧嗒嚼了一下後，碗和勺子放一邊，自然嫻熟地擡起袖子擦嘴巴。“我吃飽了。”

尹西嫌棄，“為什麽每次都不聽話，媽媽不是告訴你，不能用袖子擦嘴巴？”

“要洗澡的呀。”小熊兩只小短臂攏起來，屁顛屁顛朝陸少瑾跑去。

“爸爸，你跟我洗好不好？”

“爸爸不洗澡。”

“那你跟我洗啊。”

“爸爸要幹活。”

“你要幹什麽活呀，我讓李叔叔幫你。”

“煮飯給媽媽吃。”

聽他這麽說，小熊扁起嘴，無奈：“好吧，誰讓媽媽是我的媽媽，那爸爸你去煮飯吧。”

三角這兒的房子是陸少瑾開始收果後建的，一個超大的兩樓平房。他們住的地方裝修，其餘工人工作的地方都是水泥地。

空間很大，一樓是洗果裝果等作業區，二樓是工人居住地，小黑和李銳有各自的房間。

準備上桌吃飯時，尹爸抱著朵朵進來。

“來，叫姐夫姐姐好。”

每次聽到這兩個聲音，陸少瑾和尹西都笑不起來。

朵朵正是尹爸和小老婆的女兒，尹西同父異母的妹妹。

朵朵和小熊只差幾天，輩分卻天差地別。

每次尹爸教朵朵叫他們姐姐姐夫，尹西和陸少瑾都會有種怪怪的感覺。

“哎，姐姐姐夫家房子真多，比爸爸還多，你那麽愛哭，以後就跟小熊住一起吧，姐夫兇，教朵朵一定能聽話。”

朵朵紅著臉趴在他肩頭，聽到姐夫兩個字，下意識扭頭看陸少瑾。她可怕陸少瑾了，被陸少瑾看上一眼都要哭鼻子。在家要是不聽話，尹爸就用陸少瑾來嚇唬她，嚇來嚇去，她對陸少瑾更是害怕。

“朵朵這膽子你得練練。”陸少瑾說。

見個人都怕成這樣，以後得多膽小。

“所以啊，這不就帶她給你們帶幾天。”

尹爸把朵朵放下來，揉了揉她頭發。

“去跟姑姑玩。”

小熊靠在陸少瑾腿邊，朵朵不敢過去，她在餐桌上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宸年臉上。

這個跟小熊爸爸有點像，她去看陸少瑾，想了想，她朝宸年走去。

“那是我爸爸的弟弟。”小熊小屁股撞著陸少瑾的腿解釋。

朵朵警惕地看著宸年，察覺他氣息沒有陸少瑾強烈，她慢慢把小屁股湊上去。

朵朵學著小熊的樣子，搖了搖身子，小屁股撞著宸年的腿。

宸年覺得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把她推開，就讓她這麽興奮地撞他腿。

尹爸見朵朵和宸年相處挺和諧，他笑：“朵朵喜歡宸年叔叔啊？”

朵朵點了點頭。

“那你和宸年叔叔待幾天，爸爸忙完了再來接你好不好？”

朵朵想了一下，沖他揮手。

尹爸讓秘書把行李搬進來，叮囑尹西：“麻煩你們幾天了。”

“她媽呢？”尹西不明白，他就這樣把孩子送過來，朵朵媽不說？

“她去旅游了，現在不知道在哪個半島瀟灑呢。”尹爸到了門口，又和朵朵說再見。

“朵朵，乖乖聽話，爸爸很快回來找你。”

朵朵說了爸爸再見後，尹爸才走。

尹爸一走，餐桌就安靜了。

“吃飯，楞著幹什麽。”陸少瑾給尹西夾菜。

“我明天回首都。”她就兩天周末時間休息，保姆只能照顧一個，朵朵怎麽帶？

陸少瑾朝宸年望去，“哎，你看那個小孩。”

“啊。”宸年楞楞地，還沒反應過來。

他看孩子？

他看著這小蘿蔔頭，小蘿蔔頭也看著他。

他不會啊。

“我不行。”

“你最近不是沒事，去我家跟保姆一起，就當提前學習。”陸少瑾說。

許是想到了什麽，宸年沈默下來。

提錢學習嗎？他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誰會嫁給他這種人。

“沒人生來就學會的，不會就學好了，難道說你連嘗試的勇氣也沒有？”

‘難道你連嘗試的勇氣也沒有？’

很多年前，陸少瑾也是這麽問他。

而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可能做不到”。

讓他邁出那一步，很難啊，太難了。

可是陸少瑾，他一直守著他，他有尹西有小熊，他能讓他守多久？

以前的那件事，他記起來了，記得他在血泊裏茫然失措的時候，陸少瑾來到了他身邊。那張和他一摸一樣的臉，那個一直陪著他的人。

宸年忽然覺得鼻子酸，朵朵察覺他的沈默，小手碰了碰他臉。

“試試吧。”陸少瑾說，“總要有新開始。”

“好。”

次日，陸少瑾、尹西、小熊、朵朵，宸年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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